说到车老板子,东北上了年纪的人还会记忆犹新:车老板子走南闯北,见多识广,是东北最彪悍的汉子,不仅身强力壮,臂力过人,也甩得一手好鞭子,对马也格外的恩宠。
早年乡下有句顺口溜:“老板子,秋天忙,贪黑起早送公粮,累得浑身不着炕,挟起麻袋还照样!”这既说的车老板子的辛苦,也道出了车老板子的功夫,车老板子赶着四套大马车拉黄豆、高粱、谷子,秋天往车上一站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。拉黄豆像拉一把“散沙”,要在摽着挎杠的大马车上装一车晃晃悠悠的黄豆,车老板也只是举手之劳。车老板站在车上,转着圈儿随着地上挑黄豆铺子的汉子一叉叉子摞,地下四个人挑,车上一个人装,左手一搂右手一抱,脚下一踩,眼睛一瞄,不慌不忙像玩似的把个大车瞬间装得满满登登。功夫硬的老板子装完车不用绳子捆,鞭子一摇:“驾!哦哦!”走了。看得装车的人目瞪口呆。
送公粮的时候更显车老板子的把式,泡完秤赶到粮库搬麻袋,老板子把狗皮帽子的耳朵朝后一系,手闷子往腰里一捌,紧紧扎着的腰带,手一伸挟起一条200斤的黄豆袋子就走。一车黄豆少说也有20~30袋子,车老板不费吹灰之力像玩一样一会儿就卸完了,气不长出,拍拍身上的尘土,操起大鞭:“登!”走了!冬天,车老板子就是这样与麻袋打着交道,把手腕子又锻炼出了一层硬硬的肌肉!
其实,这些只是车老板子“把式”的九牛一毛,会使鞭子才是他的真本事。车老板子的大鞭子有一丈余,鞭杆子是用南方的竹子像麻花那样拧成的,只有底座是木制的。大凡赶大车的老板子鞭子上部要系着一个红缨,鞭梢是牛皮梳成后做的,很细,一尺多长,鞭子一甩嘎嘎响,指哪打哪儿。我有位亲属姓范,早年在讷河拉哈糖厂赶大车,给各县镇送白糖。他甩鞭子精到可以把地上的大钱(铜钱)一下子抽起来。鞭梢钻到铜钱的眼里,在空中旋转,真可谓指哪打哪,百发百中!正是他的这种“把式”,在当年荒凉的北大荒流动着,往返于每一处,即使是遇险也无妨。
据说,一次他从拉哈往讷河县城送糖,中途在一个大荒甸子上遇到了狼群,他压根就没想到睛天白日有狼群截道。见此情景,他把大鞭一晃,在空中连甩了两下,两声清脆的鞭哨在辽阔的荒野上空炸响,马车箭一样往前奔,可那狼群也许是饥饿难挨,嗅到糖的味道在后面猛追不舍。其中的一只大灰狼噌地一下两只爪子搭在后面的糖袋子上,张开大口想撕开糖袋子。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车老板子回身对着那狼的嘴巴就是一鞭子,“啪”!鞭响处只见那只狼嘴血淋淋被撕开,狼嚎叫一声跑了……另只狼见状仍不放弃继续追赶,这时他把身子挪到车的后半部,扬起鞭子对准最前面的那只狼耳朵又是“啪”地一下,那狼一个高蹿起来,嚎叫着只顾用爪子捂着那带血的耳朵,就地滚了起来。那天他就这样甩开鞭子左右开弓,三下五除二,硬是把个狼抽得就地十八滚,他赶着大车悠闲自得地把糖送到了讷河。
最后说说车老板子爱马。车老板子身在其外,功在其心,说到底是因为人借马力,马借爱力,人合心,马合套,才有了车老板子的凛凛威风。我父亲也赶了一辈子大车,在我的记忆中他对马有着别样情怀,他常说,马有三分龙性,通人气,你对它好,马也会对你有回报。每次出车归来,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卸下马夹板,让马尽情地在地上打几滚。之后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搭,那马自动走到井沿,于是父亲摇起辘辘把一桶清冷的水倒进马槽子,让奔波了一天的马儿尽情地解着渴。
我曾问父亲:为什么非得让马在地上打滚?他说,马打滚是为了解除疲劳,就像人干活累了活动下身子一样,它也需要轻松下绷紧的皮毛。马喝水更讲究,不清冷的水它不喝,不干净的水他不沾边,不信你看看它什么时候低头喝过车道沟的水?父亲爱马是深沉的,不论什么季节,夜间总要起来看看马吃的草料如何,是睡觉了?还是在吃草?每当这时他都会提起料袋子给马添些草料,抓两把黄豆或者高粱,有时也给些豆饼,甚至把料托在手上送到马的嘴巴上。
也许正是父亲对马的这种疼爱,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主人,关键时刻挽救了他。一年春天他在大草甸子上放马,看到青青的小草一望无际,另有条小河穿流而过,就放心地躺在草丛中,双手枕在脑后眯起眼睛朦胧着。不知什么时候,一只野狗窜出来,悄悄走到他的身边,正值那狗想扑向父亲的时候,他养的那匹大青马一溜烟奔过来,掉过头扬起蹄子就给那野狗一脚,父亲在朦胧中醒来见大青马正撵那只野狗,惊得一身冷汗,这以后父亲越发对自己的马刮目相看!
往事如烟,车老板子的故事很多,而车老板子的名字也铭刻在流淌的岁月里。几十年过去了,如今有关车老板子的往事提及得很少了,时代在前进,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现代化的运输工具。大马车和车老板子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,然而,有关大马车和车老板子的故事常常萦绕在我的梦中,因为那是父辈们的骄傲,是一代人的艰辛与智慧的结晶……(乡村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