挖野菜。

　　东北地区，冬季漫长，接踵而至的“苦春脖子”也挺长。长期以来，人们想出各种方法，积极应对吃菜的问题。可谓是“精米白面、各人手段”、“八仙过海、各显其能”！每年一到老秋，家家户户就张罗着晾晒干菜，能晒的全都晒上。一时间，房前屋后，地面半空，条、块、丝、片，晒出的菜品林林总总、五颜六色，如同一幅幅赏心悦目的套色版画。入冬之前，人们要忙着储存土豆、白菜、萝卜、胡萝卜、大头菜这些新鲜蔬菜，还要腌咸菜、腌酸菜……这些都是为了冬季和苦春脖子备下的下饭菜。尽管如此，“饕餮”之嘴一路吃下来，到了青黄不接的苦春脖子，所有的菜品都吃得差不多了，甚至连咸菜都吃光了。在我童年的时候，一到了开春时节，酱油往开水里一兑就是汤；小米饭就着大酱吃，一点都不稀奇。母亲常爱说一句：“唉，萝卜干子咸菜条，苦春脖子最难熬”！

　　那时，我家老屋前后都有园子，侍弄好，一夏一秋的下饭菜就没问题了，而且品种齐全，可劲造。记得，屋前园子的一角，有炕面大一池韭菜。这种菜属于多年生草本植物，种下一茬，能存活很多年，每年都能割下好几茬韭菜，自家吃不了，母亲就送给屯邻吃。屋后园子里，母亲每年都种上两池子“白露葱”，也叫“还阳葱”。这种葱，白露时节种下，上冻前长出一两寸高，随后进入冬眠。来年开春时，早早就钻出来，成为下饭的主打菜。当时，母亲十分注重“舌尖上的春天”，也就是早早就为苦春脖子做准备。老秋时，割下最后一茬韭菜，母亲就用湿柳条在韭菜池子和葱池子上架起拱形的支架。开春时，积雪刚要融化，母亲就把几个池子上的积雪清理掉，用塑料布罩在柳条支架上，形成严严实实的小棚子。白天，阳光照射，棚子里有了积温，冻土快速融化。傍晚，母亲用破麻袋和草帘子把棚子盖上，保住积温。

　　用不了几天，棚子里的韭菜和小葱就禁不住“春天”的召唤，探头探脑拱出了土，比正常温度提前拱土一个来月……大约半月后，母亲就割下了一些头茬韭菜。母亲说，头茬韭菜不能“护苗”，如果长得太高、割得太晚，就会压茬，耽误下一茬生长。头茬韭菜能吃了，家里养的鸡、鸭、鹅已经开张下蛋。于是，我们就可以吃到最盼望的“韭菜蛋饼”和“韭菜盒子”了。说起来，韭菜是早春头一茬和老秋最后一茬最鲜嫩可口，中间的几茬又老又辣，不太好吃。因此，有了“春吃韭菜夏吃草”的说法。早春头茬韭菜，遇上刚开张的蛋，鲜鲜相加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绝配。吃上一次，那特殊的香味就深深地刻在了味蕾记忆上。韭菜蛋饼做起来特别简单，母亲把韭菜切碎，搅在蛋液里，锅里放上荤油，把蛋饼的两面煎出金红色，锁住了水分和营养，又使韭菜和蛋液在受热过程中有机结合，释放出特有的香气，闻一闻，就流口水。

　　煎完蛋饼，母亲用锅铲子切出若干份，不偏不向，每人一份。吃饭时，我们一小点一小点往嘴里咬，细品慢嚼，美美地享受着，味蕾被韭菜和蛋的混合鲜香全部打开了，一时半会合不上。嘿，过年时也吃不上如此鲜美的菜呀。品味着韭菜蛋饼的时候，外面的积雪还在融化。所以说，这是“舌尖上的春天”！

　　吃过了头茬韭菜，屋后园子里的发芽葱也长出了半尺多高。母亲挑选粗大一些的间下来，下饭用。这功夫的小葱，鲜嫩无比，又脆又甜又香，不像夏秋季大葱那样干巴巴辣。这种小葱甚至能当主食饱腹，我们这里就有“饱吃萝卜饿吃葱”的说法。意思是：吃得太饱了，就吃些萝卜助消化；要是饿了，就吃葱果腹。小葱蘸酱，一口一棵，越嚼越香；小葱炒蛋；小葱拌豆腐，一青二白……这些都是下饭的菜，也是我父亲下酒的神器！葱不但好吃，也有一定的营养价值，我们这里就有“大葱蘸酱、越吃越胖”的说法！俗话说：“三月三，婆婆丁钻天！”吃过了提前收获的韭菜和小葱，甸子上的婆婆丁和小根蒜也相继可以采挖了。头茬婆婆丁白深、水灵、苦味小，小根蒜鲜嫩、辣味小，人人都爱吃。吃这两种野菜，一是早春尝个鲜，二是充当下饭菜，三是去一去“虚火”……洗一盆婆婆丁、小根蒜、小葱，炸一碗鸡蛋酱、焖一盆金灿灿的小米饭，嘿，这顿饭吃起来，没完没了，保证会吃得饭盆见底、肚子“鼓包”，而且是吃了这顿想那顿，没够！婆婆丁和小根蒜一露面，紧跟着，车前菜、荠荠菜、苋菜等可以食用的野菜相继问世，比赛似的向人们招手。这些野菜焯一下，可以做汤、凉拌、蘸酱、包馅，咋吃都是个鲜……向上看，一嘟噜一串又肥又鲜又甜的榆钱已经挂在了半空。我们爬树把榆钱撸下来，回家后，母亲给我们做“榆钱玉米面发糕”和“榆钱蛋花汤”吃。但是，最简单最解馋的吃榆钱方法是：骑在树枝上，撸下来直接往嘴里送，把嘴塞满，然后，由着性子猛劲嚼，嚼得嘴丫子往下淌绿汁……嘿，这些都算是“舌尖上的春天”！（李平）